祖國是母親沒問題,別讓權力當爸就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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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管家當成爹,這才是我們的悲哀。
把管家當成爹,這才是我們的悲哀。

曾經在網上看到楊恆均先生一篇文章,《不宜把祖國比喻為母親的N個理由》,起源於兩年前北大發了一條微博,慶祝祖國母親的生日,被網友調侃100多歲的北大給60多歲的媽慶生。於是掀起一輪討論,應不應該把祖國比作母親。

其實我不太想刻板地取消「母親」的比喻,如果這種情感源於我們對這種文化系統的認同和依戀,這無可厚非。但現實中我們經常遇到的是把國家和政府混同,表面上我們是依戀母親,實際上卻把權力當成了爹,於是不管權力做了什麼,本著「打是親罵是愛」的原則,都是「為了我們好」,寧要社會主義的草,不要資本主義的苗。寧可把自己兒女打死餓死,也不能給別人寄養。

上演這種虐戀式的愛國,才是病態。

首先聲明,我不反對把祖國比作母親。我愛這土地,愛這裡的人,乃至賦予我的文化基因和靈魂。把祖國比作母親不是中國的專利,「motherland」等西方的表達都直接使用母親。不光母親,父親也常用,拉丁語中的 patria(pater = 父親),法語有 patrie-mère,西語有 madre patria,意語有 madrepatria,大多是mother fatherland的意思。英語中出現的順序則是:mother country、mother country、motherland,德語里有 Vaterland 也有 Mutterland,不過在日耳曼語的系列中,father更常用一些。斯拉夫語中也有是父親和母親的表述並存。

在Quora中有人談到一種趨勢,在西方世界中fatherland的說法在逐漸減少,這恐怕跟納粹德國的宣傳有關,因為在納粹德國的宣傳中最早直接用擬人化的「母親」指代祖國。

可以發現,在情感上使用motherland本沒有問題,正如楊恆均先生在文章中提到,更多指的是「大地母親‌‌」以及‌‌「母親之地‌‌」、‌‌「母親之國‌‌」的詞語和詞義,但那意思更多的是‌‌「母親生長的土地或國家‌‌」。如果具體到我們,把中華文明作為一種文化系統,產生類似母親的情感很正常。首先是一種族裔認同,從膚色到習俗,從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兩方面開始建構我們的身份。再就是文化認同,我們的思維方式、文化基因、價值觀念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,從這個意義上,我們在文化基因上也繼承了「母親」。

但有一點需要確認的是,這種認同里不應包含制度和政府。

為什麼這麼說?因為在正常的母子關係中,母子在血緣和基因上存在連結,但彼此是獨立的個體。母親沒有權利對子女任意打罵、虐待,也不會用自己的愛作為籌碼對子女提出要求,子女在承擔相應義務的時候也不必有心理負擔。我們愛母親的情感中,不包含絕望地愛著母親自身的缺陷,更不包括愛母親的管家。

制度層面就如同母親性格上的優點和缺陷,正確認識這些才是理性的態度;政府不過是我們家的管家,與我們是一種契約關係,我們保留解約的權利。

最大的概念混淆就出現在這裡。我們熱愛祖國不假,從現實意義上說,這個祖國包括幾千年來形成的文化系統;從相對意義上講,這是某種相對而言的鄉愁,客居外地的人,出生地是我們的鄉愁,客居海外的人,民族國家身份是我們的鄉愁,如果有一天我們移民銀河系,遭遇到地外文明的話,地球就是我們的鄉愁。

為什麼獨獨將國家拿出來說?因為只有國家擁有強大的機器,尤其是集權國家。對祖國的愛被「擬人化」之後,偷偷將國家制度和政府機構打包進去了,於是我們對制度的反思、對權力的批判就變成了不愛國。既然你能用「打是親罵是愛」,為什麼我們不能說「愛之深責之切」?

於是從納粹開始,將祖國「母親化」的宣傳愈演愈烈。母親的光環很容易被偷換概念,「新中國」這樣的提法,直接將我們對祖國的認同割裂開來,我們要「厭惡舊社會,熱愛新中國」,同時我們要熱愛「祖國母親」。這兩種提法的綜合,悄悄地割斷了我們與歷史的連接,抽象而廣義的母親,被「新中國」取代,也包含了「新中國」提法之內的意識形態、社會制度和權力機構。刻意對母親的強調,隱含在光環之後的是掌握權力的父親,把管家當成爹,這才是我們的悲哀。